要语文课文 名叫《海啸》
《海啸》张晓玲1这是十多年前的一个故事。
那时候我正上高一,每天都盼望着来一场海啸冲垮我所在的这个学校,可一直盼到高三,都没能如愿。不要以为我说这样的话就一定是个坏学生。我不是。我是再听话不过的好学生,穿着整整齐齐的校服,背着合乎规格的书包,上课从不做小动作,从不交头接耳,下课也从不出去疯跑,从不结交社会闲杂人等,捡到钱如数上交,最重要的是,考试从来不掉出前五名。我像一只正常的文蛤一样生活着,用壳仔仔细细地把自己包起来,而且,每天都把壳擦得亮亮的,十分体面。可我仍然盼望着有一场海啸。我已经想好了应对措施:把课本全部扔掉,把书桌绑在一起连成木排,然后我就坐在这样的木排上,在无边无际的浊浪之中漂啊漂啊……我在课桌里塞了一条旧红领巾,一根跳绳和一些饼干———旧红领巾用来呼救,跳绳用来绑课桌,饼干则是救命的干粮。我每天都关注天气和海浪预报,期盼南黄海海啸的来临。听老人说从前有过,海水曾经淹没了我们所生活的这一片沙地,我们井里的水至今还是咸的。我的父亲小时候没有盐吃,就去挖一块泥土浸在水里,水晒干滤去泥土之后,留下来的就是盐的结晶体。这种劳动叫做“挖咸泥”,可能在不久的将来也会变成一个旅游项目。可是如今沙地越长越宽,伸到长长的大陆架上去,我的学校离大海越来越远,就算海啸真的来了,可能也够不到了。谁也没有想到那一次,我的梦想差一点就实现了。2高一下半学期,六月初的时候,我忽然发起了烧。校医室看不出个究竟,就把我送到人民医院去。化验这个化验那个,什么都很正常,就是体温降不下来。我于是穿着整整齐齐的校服,把齐耳的、柔软的头发别在耳朵后面,端端正正地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挂水。我的家在几十里以外的地方,那时还没有装电话,所以父母根本不知道有这回事。老师和护士交待了几句话也走了。挂完水天就已经黑了,我很快走回了学校,晚上还要上夜自修,作业很多。教室在三楼。我大概去得早了,教室里就我一个人,楼下和旁边的教室也都黑着灯。我拿出作业本做了几道习题,在数学的泥淖中苦苦挣扎,直到听到钟楼的钟声响了七下。学校规定夜自修六点半算迟到,可如今整个教室,不,整幢教学楼都只有我一个。我努力回想今天是不是出过什么通知,比如包场看电影,或上街做义务劳动什么的,但我是傍晚去的医院,从离开到回来不过只有两个小时的时间而已。短短两个小时的时间,世界上的人都消失了?这倒很像我经常设想的场景:茫茫汪洋之中,只有我一个人漂浮在那里。无望的、永久的漂浮。我决定回一趟宿舍。当我把文具收入课桌的时候,有一个人闯了进来。那个人我们私底下叫他“跳海蛙”,因为他手长脚长,两块眼镜片很大,像南黄海边的一种两栖动物。他的学号比我稍稍靠前,考试时经常就坐我的前面,因为高大,可以挡住老师的视线,于是我偶尔也得以和别的同学传一两张小纸条。可是他交卷一般都很快,我们才做到一大半的时候,他就已经交卷了,所以我们的小纸条也往往不能很如意地传递。他答卷快除了语文之外大部分成绩都在我之上。我有伤脑筋的题目,也会用笔去捅他的后背或用脚去蹬他的椅子,他大多数只做不知,实在烦了,就草草写个答案过来,或把卷子放在桌子边上让我像逛菜市场一般地挑选答案,但仍然总是不等我看完就交了卷。除了考试的时候,平时我们很少走到两米之内,除非我当值日班长的时候,他会跑过来跟我解释为什么会迟到,让我高抬贵手,不要记他的名字。他迟到的原因往往只有一个:不好意思,我又睡过头了。他都懒得去想一个别的高级一点的理由。贿赂的手段也往往不甚高明,连冷饮都不知道买,只说:下次你迟到的时候,我也不记你的名字就是了。可我自然不会给他报恩的机会:我从来不迟到。在我们这样一个风气严谨的学校里,男女学生走出教室就是陌路,从来不会打招呼,也不会微笑。我以一只文蛤的心态去考虑事情,也觉得这很平常。作为一只软体动物,一定要把自己保护得很周全才好,互相磕磕碰碰的,没有什么好处。所以当那个对我而言还很陌生的男生大踏步闯进教室,直接向我冲过来,很用力地挽起我的胳膊的时候,我惊得大叫起来。他不管我的反应,只管拖着我往门边跑,我一边反抗,一边大声说:“干什么?你放开手!”他回头看了我一眼,正要说什么的时候,我忽然站立不稳,直往后摔去。他赶紧拉住我,却一个趔趄,差点摔在我身上。我们俩扶着讲台蹲在一起,看着讲台上的一只花盆慢慢滑到地上,摔得粉碎;看着头顶的日光灯如秋千般晃荡,看着桌椅长脚一般地来回移动,再看着课桌上的书一本一本掉落到地上。“是地震!”我说。他一笑:“你反应还不算太慢。”忽然“啪”的一声,一个东西落了下来,正好砸在他头上,砸得他一头一脸的白粉,原来是个黑板擦。我“哈”地笑出声来。这时候人其实很紧张,但是见到一个平常正正经经的人忽然一头一脸的白粉,总是很好笑的。我们俩慢慢爬到讲台下的空档里,他取下眼镜,拍打着头上的粉笔灰,我有种冲动要帮他一起拍,但终于没有。就在这个时候,地震渐渐减轻了,我几乎感到有点遗憾———地震的时间太短了。这样的地震不可能使房屋坍塌,更不可能引起海啸。日光灯的反应比我慢得多,它直到此刻才如梦初醒地灭掉了。四周忽然很寂静。我们面对面坐在讲台底下,膝盖都差不多能碰到对方的,也都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。终于我说:“好像不震了。”他说:“嗯,好像是不震了。”然后我们慢慢从讲台底下爬出去。学校亡羊补牢地把所有的电源都切断了,我们摸索着往外走。他说:“小心还有余震。”我说:“余震怕什么?又不会有海啸。”他显然很奇怪:“海啸?为什么要提到海啸?”我说:“海啸就是海啸,有什么好奇怪的。”“嗵”的一声,脚踢到什么东西,怪疼的。我一摸是张课桌,开口便骂:“堵着门干什么,想逃跑?”我听到有人在我旁边用鼻子出气,一般人抿嘴笑的时候就是这种声音。我一边用力推开课桌一边叫他帮忙,他说:“没关系,我们可以等课桌先逃跑以后再逃的。”嘴上说着,却还是走过来,推开了两张桌子,但课桌全挤在门口,推起来可能会费一番功夫。他于是跳上课桌,腾腾腾几步,就跑到门外去了。我大急:“喂喂,你怎么跑了?”他在门外说:“快点出来,不然就来不及了。”“可是……”我说,“我穿着裙子呢。”他显然大是不耐烦:“拜托,这么黑,谁看得见?放心啦,我没带红外线夜视仪。要不然你就从桌肚底下钻也可以。”我觉得他不尊重女生,有点生气,就爬上了桌子,翻山越岭一般爬出教室,赌气不理他伸过来的手,直接往楼梯口跑。可是楼梯道相当的黑,我扶住墙,伸出脚尖慢慢往前探。后面忽然有人扶住我的胳膊(他显然是很小心地不碰到我的手)很快地往下走,嘴里一边说着:“从现在开始数,一、二、三、四、五、六、七、八、九、十,好,现在往前走,拐弯,往下走有十一级阶梯,一、二……十、十一,到了,走快一点,别担心,摔不着,我拉着你呢。再往下走十一级,走快一点!你们女生真是麻烦,你这小脚老太一样的,余震来了就被你害死了。来,再十一级……”四十四级台阶,一共四十四级台阶,我到死都会记住。我被他拉着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楼梯道里飞奔,我一直以为自己轻而且瘦的身子像薄薄的纸片,却不知道这张纸片还可以折成纸飞机的,只是需要一双手。十五岁的我在漆黑一片的楼道里忽然明白了一件事情:我需要一双手。走完四十四级台阶,我们踏上了平地。我忽然仰头看了看夜空,没有灯光的校园里,星星显得格外明亮了一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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